第272章 雾破星钥(1/1)
硫磺雾像浸了油的棉絮黏在岩壁上,陈二狗抹了把被酸雾灼得发红的脖子,青铜腰牌撞在竹筒上\"当啷\"作响。他盯着石缝里渗出的黄烟,突然咧嘴笑了:\"公孙先生,您闻这味儿像不像灶膛炸了?\"说话间拇指摩挲着竹筒机括,那是用韩弩废铁改的加压装置,筒身还留着云梦泽蜂蜡的焦黄。指节在机括凹槽里碾了三圈,这是墨家匠人教他的保养法子——蜂蜡遇热会渗进铁锈缝隙,保得机括十年不腐。
三丈外的阴影里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。
墨家辩士公孙衍广袖轻振,铜镜边缘十二道星纹在雾中泛起幽蓝:\"陈兄弟说笑了,齐人这硫磺火阵可比灶膛讲究。\"他食指突然扣住镜面某处螺旋纹路,指腹被青铜毛刺刮出血珠——那是某位故人用发簪刻星轨时留下的痕迹,簪尾入石三分的力道至今嵌在青铜里。镜面倒映出岩顶裂隙透下的天光,恍若当年观星台上那人发间的玉簪流光,连碎发被海风吹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
\"秦狗也配窥探昆仑?\"
黑袍术士的冷笑像生锈的刀刮过铁板。七道硫磺火线自岩缝窜起,毒雾裹着火星子直扑面门。陈二狗虎口青筋暴起,改良自韩弩机括的竹筒\"咔嗒\"三响,醋液化作银箭破空而出。酸雾与毒烟绞作一团,紫青烟瘴中突然窜出条赤链蛇,蛇鳞泛着西域朱砂特有的暗红。那蛇信子离公孙衍喉头不过三寸,陈二狗反手甩出鱼叉,叉尖擦着墨家辩士的玉冠飞过,将毒蛇钉死在岩缝里。
\"西南三步!\"公孙衍的铜镜折射出光斑,在雾墙上撕开裂口。陈二狗鹞子翻身掠过毒烟,靴底铁钉在岩壁上擦出串火星。他忽然想起临淄城里那个墨家老匠人演示朱砂显影术的模样——烧红的铁针划过竹简,暗红纹路便如活物般扭动,就像此刻岩壁上逐渐浮现的血色脉络。右腿肌肉猛然绷紧,农家汉子借力蹬在凸起的钟乳石上,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扑向岩瘤。
碎石崩裂的刹那,整面岩壁发出龙吟般的震颤。尘雾中浮现的矿脉图让众人倒吸冷气,朱砂绘就的暗门符号与九鼎星图严丝合缝,恰似当年在泰山之巅见过的青铜罗盘密文。公孙衍突然剧烈咳嗽,拓印矿图的鹿皮上溅了血点,云梦泽的瘴毒旧伤在硫磺刺激下隐隐作痛。他眼前闪过那个暴雨夜——赵清漪月白斗篷被狂风吹起,发簪在青铜鼎上刻下最后一道星轨,雨珠顺着她苍白的下颌滴在鼎纹凹槽里。
黑袍术士的夜枭笑刺破烟瘴:\"楚人的东西,你们消受...\"话到半截突然卡住。陈二狗的鱼叉擦着他耳畔飞过,钉死三条赤链蛇。农家汉子粗粝的拇指抹过鼻尖:\"消受不起?老子在云梦泽吃蛇羹时,你还在娘胎里打转呢!\"说话间反手甩出三枚鱼镖,镖尾系着的铜铃在毒雾中叮咚作响。其中一枚擦着术士的颧骨飞过,在他枯树皮似的脸上犁出血沟。
铜镜边缘的天狼星纹突然大亮。公孙衍的鹿皮手套抚过某个暗门符号,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想起熔铸传国玉玺那夜——雪白的身影立在炉前,裙裾被热浪掀起又落下,目光始终锁在某种相似的纹路上。他喉头一紧,仿佛又看见雪姬投炉前回眸时,眼底映着同样的朱砂纹路。那日炉火把她的白衣染成橘红,鬓角汗珠坠在锁骨凹处,像极了此刻铜镜边缘凝结的硫磺结晶。
\"戌时三刻,星坠昆仑。\"墨家辩士的指尖在血字上颤抖。陈二狗突然拽着他后领往后一扯,三条赤链蛇正咬在方才站立处。\"酸秀才发什么呆!\"农家汉子骂骂咧咧地甩出三枚鱼镖,\"等回了咸阳,老子定要找清漪姑娘讨教这星图...\"话音未落,黑袍下突然窜出数十条赤链蛇,蛇信舔过之处岩壁泛起妖异红光。陈二狗甚至能看清蛇牙上挂着的黏液拉成银丝,在硫磺雾里泛着七彩光晕。
陈二狗反手抄起醋液竹筒,突然发现公孙衍正盯着某处朱砂纹路发呆——那纹路的走向,与观星台上某位姑娘月白斗篷的褶皱如出一辙。他啐了口唾沫,竹筒机括\"咔嗒\"连响,酸雾如银龙般席卷蛇群。赤链蛇在雾中扭曲翻滚,鳞片剥落处露出西域朱砂染红的蛇骨。有截断尾砸在岩壁上,竟在石面烙出个\"楚\"字焦痕。
\"接着!\"公孙衍突然抛来铜镜。陈二狗本能地接住,镜面折射的天光正照在矿脉图某处。朱砂纹路突然扭曲成楚国篆文,赫然是八个血字,与泰山玉牒上拓印的密文分毫不差。黑袍术士的咆哮震落岩顶碎石:\"你们根本不懂!昆仑玉脉是...\"陈二狗的鱼叉突然穿透他右肩,将人钉在岩壁上。\"聒噪。\"农家汉子甩了甩手腕,\"老子最烦说话说半截的。\"叉柄还在嗡嗡震颤,血珠顺着青铜纹路滴成串,在岩地上汇成个残缺的星象图。
公孙衍将拓片塞进防水牛皮囊时,手指擦过铜镜边缘的螺旋刻痕。那个总爱披月白斗篷的姑娘仿佛正倚在观星台上轻笑,发间玉簪折射的星光与此刻镜面辉光渐渐重合。他忽然想起赵清漪临终前攥着铜镜说的那句\"星轨未尽\",喉间的血腥气又重了几分。鹿皮手套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某个符号——正是雪姬投炉前凝视的位置,两道纹路在硫磺光里交错成十字星芒。
\"走了走了!\"陈二狗故意把竹筒敲得震天响,\"再磨蹭下去,齐人的蛇羹都要凉了!\"他粗粝的指腹抚过岩壁微凸的朱砂纹路,突然想起雪姬投炉前那个回眸——白衣女子凝视纹路的神情,与此刻指尖触感竟完美重叠。岩缝深处传来碎石滚落的闷响,混着海潮声在矿道里荡出层层回音。有粒朱砂晶石滚落脚边,被他随意踢进暗河,在水面激起圈涟漪,映出半幅扭曲的孔雀尾羽纹。
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时,被酸液蚀穿的岩缝深处,半幅舆图正在朱砂下若隐若现。孔雀尾羽状的花纹沿着矿脉走向蔓延,与九鼎内熔铸的某支发簪纹路遥相呼应。暗流裹挟着硫磺残渣掠过舆图表面,楚宫特制的磷粉在幽暗中泛起荧荧绿光。某处岩顶滴落的水珠正巧砸在\"且末\"二字上,将朱砂晕染成血泪般的痕迹。